接下来好一阵,王新照不知道马骏跟葛援朝说了些什么,只到葛援朝站起身来,对他说,我们不影响马主席休息了,走吧。王新照才下意识地站起来,脸上堆满笑,对马骏说,马主席,您安心养着,有机会再来看您。
从病房里出来,葛援朝的脸上顿时笼上了一层寒霜,他低声对王新照说,你呀,又不是刚上班的年轻人,不知道人情世故,难道这也要我教你啊?王新照沮丧地说,关键是我不了解这位马主席,他来我们洛山后,我跟他又没说上一句话,不好办呐。葛援朝不再说话,阴着脸往楼下走,直到走到住院部大门口,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常态。
怎么样?刘盛站在葛援朝的车旁,问。葛援朝打了个哈哈,说,我的大秘书长,什么怎么样啊?马主席都累倒了,还关心着建洛线的事,哎,马主席真是好领导呐。刘盛用手拍了拍葛援朝的后背,说,老葛,你就跟我耍花枪吧。葛援朝说,岂敢岂敢,我对谁耍花枪也不敢冲着你这个大秘书长来呀。有空不?我请你喝杯小酒?
刘盛抱拳说,现在这个时候,我怎么抽得出身来?葛援朝点点头,说,是啊,马主席还得你照顾着呢,等马主席出院,你闲下来了,我再好好地请请你。刘盛扬扬手,说,你可别忘了,外面天冷,你先回去吧。
王新照向刘盛打招呼说,秘书长,我们走了,有空您一定要到我们交通局指导工作啊。刘盛脸上的笑顿时冻住了,只是点点头,也不说话,摆摆手,向自己的车走去。
刘盛跟王新照的关系一直不错,可是自去年过春节开始,他们之间就不再说话,准确地说,是刘盛不再搭理王新照,个中的原因,缘于去年春节交通局分发春节物资。刘盛的老婆是交通局的工会副主席,当时局里发物资,不是一视同仁,而是按级别分了个三六九等,正处级发三袋鱼、三百斤东北大米、三壶金龙鱼油外加三千块的购物卡,副处级除了鱼一样多,米、油、还有购物卡都要少三分之一,科级干部、副科级还有普通干部都分了个等次,当然,这并不是分管机关的王新照弄的新花样,这套规矩一直在交通局沿袭,只是刘盛的老婆是新来的,她刚从洛山画院调到州交通局,在洛山画院的时候,她是正科级,原州政府主席丁峰写了条子,让组织部调她到交通局,她上班第一天,葛援朝跟她谈了话,说局里的工会主席现在正病着,患的是胃癌,工会的事就让她牵头,副处的事,先放一放,葛援朝没有深说,但是话外的含义谁都明白。
工会的事,刘盛的夫人牵头干了起来,搞了几次交通系统的职工文体活动,反响也不错,大家主席前主席后地叫着,刘盛的夫人也泰然自若地应着,可是没想到,春节发物资的时候,刘盛的夫人却没有享受到工会主席的待遇,这让她来了气,回家发起了牢骚,说王新照这个人真是刻板,一点也不懂灵活掌握,刘盛听烦了,说,不就是几斤米和油的事吗?咱家还缺这个?刘盛的老婆马上杏目圆睁,吼了起来,说老娘我在单位受气不算,回来还要听你的鬼话,你晓不晓得,这事说小了是米和油的事,往深处说,是人家不在乎你,你个破秘书长,说起来蛮有份量的,屁,在人家眼里,只能算个屁。
这句话伤到了刘盛,刘盛从此后就记了王新照的仇,你王新照不把我放在眼里,咱们就走着瞧。
王新照却不知道刘盛对自己心存芥蒂,上了车,葛援朝说,新照啊,我跟你说,你必须尽快地行动起来,好好地把握住机会,机会错过了,一切可就晚了。王新照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何书记那里,我也要跟他好好汇报汇报的。
快下车的时候,葛援朝有些不放心,他问,你打算怎样把握机会?王新照说,葛局,您就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
刘盛端着一碗参汤,恭敬地递到马骏的面前,说,马主席,趁热喝吧。马骏用眼睛瞟了瞟床头柜,说,放那儿吧。我有事跟你说。刘盛放了参汤,搓了搓手,说,马主席,你说,我听着呢。马骏说,王新照这个人,你熟悉吗?刘盛又搓了搓手,说,说不熟吧,咱们二十年前就认识了,要说熟吧,咳,这个真不好说。马骏问,他为人怎么样?刘盛沉吟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还算行吧。
马骏瞟了他一眼,从被子里腾出一只手来,捉起了床头的那碗参汤,用嘴巴吹了吹,小喝了一口,感觉不烫,一仰头喝了个底朝天,他把碗放到了刘盛伸来的手中,又从刘盛的另一只手中接过面巾纸,擦了擦嘴,说,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再到我这里来一下。
刘盛一听,手一抖,手中的碗差点掉了下去,他说,马主席,他分管的是机关,建洛线的事,可不是他份内的事。马骏抬了抬眼皮,说,谁说我找他是为了建洛线的事?刘盛不敢再问,其实他凭自己的猜测,就知道马骏找王新照不是建洛线的事,他现在找王新照,怕是在物色交通局新任局长的人选,刘盛一想到这里,心里就老大不痛快,他想,一定要觅个机会,给这个王新照上一上眼药。
马骏喝完参汤,沉沉地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也是掌灯时分,只见王新照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头歪在一旁,双膝上还搁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俨然是等待着聆听首长的指示。
马骏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