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常常梦见我和安心结婚。我们乘坐宽大的轿车穿过宽阔的长安大道,车上披着红绸还洒满花花绿绿的纸屑,两侧的车门上还有气球迎风摆动。在我们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亲友车队,车队里坐着我的爸爸和我的妈妈,我妈妈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她那样子让我感到格外的温暖和依恋。在这支望不见头尾的车队里,还坐着安心的爸爸和妈妈,他们在我梦中的形象来自于安心给我看过的照片。还有我从小到大的一些朋友、同学,还有刘明浩。居然,不知怎么搞的,还有钟宁和她的哥哥钟国庆,他们也夹在送亲的人群中有说有笑。大概我把我所有认识的人,过去曾经跟我不错的人,都拉进来了。这类梦和这些人一再地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心里说不清快乐还是抑郁。后来一位路边算命的阴阳先生帮我解过这梦,他说我是一个绝顶善良的人,不记仇,渴望大团圆的结局,对任何人都有包容心……他这样用梦来评价我的性格人品让我很高兴,不管我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好但我觉得自己确实挺不容易的。关于这结婚的梦只有一点我至今搞不明白,那就是不知为什么总会看到一些身穿制服的警察。梦到他们我非常迷惑,他们面目模糊让我无从辨识,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算命的对这几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警察也大感惶惑,他面色犹疑地问我以前是不是犯过什么事儿或者犯过什么人,总之不是吉兆,让我自己小心行事好自为之。我把这算命的话告诉了安心,她笑笑说警察有什么可怕的我就是警察。我说你早不是了。她说,那就是潘队长他们,我要是结婚肯定要请他们来呀。不过我也不可能结婚,要不然我怎么就从来梦不到这种好事?
其实我也就是做梦,在梦中提前过瘾,那时候我们也确实不可能结婚。我们囊中羞涩,两手空空,还有一个生病的孩子,我们那时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是生存。
为了治小熊的病,我背着安心,卖掉了我那台二十九的松下彩电,卖给了我一中学同学的大爷。五千多块钱买的彩电看了一年多只卖了一千二,绝对是吐血了。原来那老家伙只出一千的,我们同学像“托儿”似的帮我推销了半天,再加上我又主动搭上了一个健伍牌的电咖啡壶,老头儿才算动了心。他说一千二就一千二吧,不过我这么大岁数喝不惯咖啡那玩意儿,你换这搅拌机得了。我就知道他想要那搅拌机,他从一进厨房就盯上那台搅拌机了,那搅拌机八成新,也是健伍的。我顺势说:索性连咖啡壶带搅拌机一起了,一千四,怎么样?老头儿一点不傻地笑了笑:一千四?您呀,趁早洗洗睡吧,也甭卖了,这么值钱的东西留着以后还能涨呢。我说:那您老人家再给个价。老头儿说:我说一千二就一千二,要不然搅拌机我也不要了,就一千。我们同学见我们已经说到头了,便站出来说了终止的话:这样吧,咖啡壶我要了,那两百我出!这才成交。
那天正巧是元宵节,安心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几个元宵,还买了棵大白菜说要包饺子,想用搅拌机搅白菜馅的时候搅拌机找不着了。她找了半天问我看见没有,我说,啊,我给卖了。她有点意外,愣着说,干吗卖了?我说,过几天接小熊出院,不是还差点钱吗,咱不至于再找刘明浩了吧。安心呆呆地,站了半天,情绪低落。我说,怎么啦?她说,杨瑞,你卖东西我心里难受。我说,咳,又不是卖儿卖女。我也是看有你这么个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不能让你闲着。以后你就自己用菜刀剁馅吧,用搅拌机费那个电干什么。
安心这才苦笑了一下,说:“卖了多少钱?”
我说:“一千四。”
安心吓一跳:“一千四,不可能!”
我说:“还搭一个咖啡壶,反正咱们也不喝咖啡了。”
她说:“那也不可能吧?”
我说:“还搭一电视。”
她马上转脸,果然看到电视没了。她走过来,抱住我,哭了。她在我的胸膛上无声地流泪,眼泪弄湿了我的衬衣,她轻轻地说:“杨瑞,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苦。”
后来我又卖了家里一些其他的东西,像以前好多人送的工艺品、摆设之类,还有地毯和灯,还有我的BP机。能卖出点钱的或有人要的都卖。刘明浩买了我一套挺牛×的邮票。他那时已经开始和贝贝的表姐李佳勾搭上了,正在穷追不舍阶段。李佳爱好集邮,刘明浩就投其所好,到处搜集珍品。我乘机好好敲了刘明浩一笔,要了他八百块钱,刘明浩二话没说当场现付。后来我才听说我那套邮票至少可以卖到千元以上。在做生意方面,我当然不是刘明浩的对手。
刘明浩后来得了便宜还跟我卖乖:“你不知道现在邮票都跌了呀,人家还都说我给多了呢。你觉得值你就卖,我觉得值我就买,别人的话听不得。”
刘明浩见我不吭声了,知道我对邮票也不内行,笑笑说:“你还是得找个工作,这么卖东西也不是个事儿。你看你们家还有什么?再下去就该卖你自己啦。”
刘明浩后来还真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在龙都大酒店洗衣厂当机修工。他说这工作不错,每月工资一千左右,管一早一午两顿饭,一般小病可以在饭店的医务室拿药,还发工作服……再说你不是学矿山机械的吗,机械原理大同小异,你去也算专业对口。在一个单位你要是有专业就不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