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点了下头,他的眼眸没有什么波动,好似这只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张日山对于这样的江落突然感到有些心累,江落他就像一张纸,不是白纸,而是一张透明的纸。他没有善恶,没有喜好,好像在他身上出现的一切情绪都是因为佛爷,他这张透明的纸被这些情绪所晕染,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不成在这个烂透的世道里真的会有人只因一眼就认定了“信仰”吗?

    他们这些张家人将佛爷当作信仰,甚至奉为神明,那是因为他们曾经在佛爷的带领下逃离苦难保全性命,追随佛爷一起出生入死,是佛爷给予了他们崩塌的信仰重新建立的机会,是佛爷重新塑造了可以承载他们信仰的神明,相当于佛爷给予了他们的新生,给予了他们生命继续延续下来的机会。

    而江落呢?他是江宁远的儿子,佛爷相当于是他屠家灭族的凶手,难道一个人从傻子变成“正常人”后就会将傻子的那部分人生全盘否决吗?张日山始终对于江落都保留一丝质疑的态度,即便他对佛爷表现的多么忠诚,多么……怪异的狂热。

    张日山头疼地捏了捏眉间,他不知道自己称呼江落对佛爷的情感为“信仰”是否合适,但是他又找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这一事。

    他短暂的沉默让江落有些无措,他疑惑不解地问道:“是我做错了吗?”

    张日山见他直白的样子,突然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想法,太过于矛盾了,江落的这种直白好似将他内心最不理智的想法放大了,他都要忘记他来到这真正的目的了。

    做错了吗?张日山也在想,对佛爷不敬者确实该死,可谁又能真正的管住天下人的嘴呢?想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连封建王朝时期掌管天下的帝王也管不住那些文人墨客的利笔锋舌。

    张日山眼神有些放空没有再落在他身上,他轻声问他:“且不说天下人何其多,就说这偌大的长硰,心口不一者不知凡几,你杀的完吗?”

    江落毫不迟疑地回道:“我遇见者杀,我知道者死,为何会杀不完?”

    张日山听着他若如纯真孩童却又残酷无比的话语,再次默然。

    张日山知道江落执拗不通的性子,他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如果单纯说这样会给他自己造成无穷的祸患,他是不会在意也不会停手的。

    最终张日山在心里叹息过后,只能呵斥道:“可你这么杀人,有没有想过别人只会认为你的行为是城主府默许的!他们不会将你所做的事情与佛爷分割开,你所杀之人背后的势力会将这笔账全部算在佛爷身上,即使现在他们不敢妄动,但你能保证佛爷就一定会永远处于今日的地位吗?你跟在佛爷身旁时日也不算短了,你不是不知道上峰对于佛爷的忌惮!可你却依旧毫无顾虑的杀人,你在杀人前究竟想的是什么?可曾有想过佛爷半分?难道你是故意想给佛爷在长硰城四处树敌吗?!想让佛爷成为百姓口中那种杀人如麻的恶官吗?!”

    江落被他话里的含义震得脸上血色尽褪,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眼里满是慌乱与惶然,嘴唇不断的颤抖张翕,想要开口辩解,不是的…他不是这么想的……他没有想给佛爷带来麻烦,他只是单纯想要为佛爷扫除一切障碍……可是现在他好像真的成为了佛爷的累赘……成为了拖累佛爷的无用之人……

    张日山见他这样,知道这种责备的话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其实不怪他,他们明知道他是个“傻子”,却还放任他,不该怪他的……要怪只能怪他们这些残酷命运的决然者,怪这该死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