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灰白色的墓碑依次排开在半山腰上,仲夏的阳光在大地上蒸腾出一缕一缕的暑气,就连萦绕在墓园里经久不衰的阴冷气息都消散了不少。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一个寻常而不寻常的好天气。
梅晚晴静静地看着面前这方簇新的大理石墓碑,黑白遗照上的年轻男人笑得有点傻气,耳边除了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似乎还可以听到男人“阿梅、阿梅”的呼喊声,带着那股蓬勃的热气喷洒进耳蜗,是足以让人头晕目眩的滚烫温度。
“阿梅,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生活?”
“我们可以盘个小店铺,我当老板,你就当一个坐在柜台后面数钱的老板娘。”
“阿梅,嫁给我好不好?也许我不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但是我发誓一定会让你做一个最幸福的新娘,钻戒、婚纱、教堂都不会少,你喜欢大海,我们就去海边举行婚礼仪式……等我回来,我们就退了帮派,远走高飞好不好?”
逐渐模糊的视野里,黑白遗照上,男人一无所知的笑容都透着一股盲目乐观的残忍,梅晚晴一只手缓缓抚摸着仿佛感知了自己情绪而变得有些异常活跃的腹部,另一只手狠狠地擦了一把腮边不断滚落的眼泪,带着颤音的哭喊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需要什么钻戒,也不需要什么婚纱。”
“邓小琥,你跑了就跑了,做什么还要回来找我?”
“你知不知道,你不仅欠我一场婚礼,一个好老公,还欠我的孩子一个爸爸……”
她哭到发抖的从地上的挎包里掏出一张B超的影印件,一团小小的阴影安静的蜷缩在温暖的子宫里静待萌芽,给予它生命的那两个人,一个伤心欲绝的站在墓碑前,另一个死不瞑目的躺在泥土里。
梅晚晴用打火机点燃了手中这张薄薄的B超图,明红色的火苗舔过墨色的影印纸,很快就化作了一簇簇灰烬顺着女人白皙的指尖落在了墓碑前的祭拜台上,被风吹得打着旋儿的盘旋在泥地里却久而不散。
……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当爸爸了吧,所以才会这样恋恋不舍。
女人试着扯了扯嘴角,明明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滚烫的泪水一颗一颗的在米白色的水泥地上砸出一朵朵小小的深色花朵印迹,梅晚晴低垂的目光顺着面前这堆被风吹得聚拢在一起的灰烬落在了祭台上,不由微微一怔。
——只见一束犹带露珠的洁白花束静悄悄的躺在大理石墓碑的侧边,旁边还有一条被人拆开了一个角的香烟,包装盒上印有五角星的LOGO,正是邓小琥生前常抽的那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