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气势汹汹地走到青年面前——那是年轻的宋安,宋安刚满十九岁,身躯却已经拔高得有一米八八,谪仙般的面庞上有着拒世一切的冰冷,他的目光像没有灵魂的空洞,是一潭漆黑不见底的寒井。
面对曾经最要好的青梅逝去,他竟然还能露出这幅冰冷刺人的表情?!
程天启拽着他的衣领,红着眼挥拳就要朝宋安砸去。
周遭一片惊呼,那拳落在距离宋安面颊的一厘米处僵硬地停住,指骨上沾了血的气味朝着宋安扑面而来,宋安无波无澜的眸子动了动,倏忽间他那深不见底的瞳底有浅光转动,像是闻见了腥味的鲨鱼,诡异而曲直目光如同机械般落在程天启的脸上。程天启沉浸在情绪里,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况,在宋安面前颓然收了拳,攒着宋安衣领的手越缩越紧,他泪如雨下,铁汉柔情,本是刚毅的身躯在重要亲人的离世前因悲痛而颤抖,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说:“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知道她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根本不尊重她……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你知不知道这对她打击有多大?……宋安?你说话?你说话啊!”
“淼淼不止是我妹妹……她也是你妹妹……你看着她长大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程天启手背因攒紧绷出一道道青筋,指骨跟着泛红,砂砾和残液抹脏了宋安的衣襟,他也不停手,悲痛欲绝道:“就算你从未喜欢过她……你至少也要尊重她……她对你的喜欢从没掺杂任何东西,她就是喜欢你……你怎么、你怎么能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叫你不要来的……我让她别让你来的……”
宋安的表情始终未变,眼睛犹如两颗毫无情感的黑洞,唇色胜似死亡苍白,他的五官明明很年轻,却在此刻投下一段垂入暮年般的死气,仿佛这具躯体只是一副冰冷的空壳。
程天启望向他的目光出现了几分陌生,他的神情刹那变得复杂起来,几分疑惑,几分猜忌,甚至还有些恐惧,他像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看向宋安,纠结在心中的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道惊疑不定的疑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宋安犹如一具披着完美人类皮囊的机器,他定定地盯着程天启看了十几秒后,眼睫漠然垂落,吐下一句:“节哀。”
随后,他将手挪至身前,揪住了程天启攒紧他衣领的手,不带任何指令、反抗,恍惚他只是抓住了那双手,并把它默默地拿下来了而已。
宋安转身穿过人群,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在那条道上,还能听见峡湾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往昔的情谊如同沙滩上性情之起写下的三两誓言,亦或是用沙堆成的高堡,被涨潮的海水一冲,只剩下残骸满地。
程天启目睹着他的背影远去,面色同内心一般苍凉,转头望向天空,食腐性的鸟类在人群的头顶旋绕而飞,黑秋秋的禽类小眼锐利地看着程淼淼的尸体,发出贪婪的叫声吸引着更多的同类,象征着黑色的死神盘旋在人类的头顶,它们似乎在等待人群的散去。
程天启最终还是挥下了那一拳,对着虚空,他双手捂住脸,放声痛哭了起来。
在程淼淼坠崖案之后,宋安再未参与过任何社交活动,拒绝出席任何宴会、座谈,甚至在公众上完全消失了。宋慎独生前就算活的低调,也会定期参与金融界的一些重要活动,大搞慈善以此提升公众的好感,而宋安不然,他就像一位隐居于深山的隐士,斩断了所有与世的联系,再不向外界传递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