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使身高七尺,身材削瘦,立在中庭,正在看他摆在那里的一缸莲花。
已是八月中旬,莲叶枯黄卷曲,残枝败梗,萧索寂然。
舒云长咳嗽一声,使者惊醒,转过身来,他穿着最普通的深衣,气质却不俗,给人一种出鞘利剑的感觉,一双黑目尤其光彩熠熠,灼灼然如夏日正午的阳光。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舒丞相,久仰,在下刑都赵长陵。”长陵拱手行礼,神色中有几分不自然的拘束,他日夜兼程赶到朝歌,本已十分疲惫,但想到要见舒望的家人,便有些紧张,起身转了几圈,睡意全无,只好趁着舒云长还未出门上朝,登门拜访。
舒苓的警告言犹在耳,长陵也无法忽略赵国和舒氏之间的宿仇,若舒云长就此把他赶出门去,也是应该的。
舒云长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将他迎进正厅,道:“长陵公子名号,舒某早有耳闻,如今北林战事焦灼,不知公子来到朝歌,有何要事?”
长陵微笑:“长陵此行,既是为了拜访舒相,亦是为卫国的将来。如今列国纷争,群雄逐鹿,卫国偏安一隅,或许能求得一时的安宁,长此以往,他国战事稍歇,小国亡民,大国愈盛,卫国借何抗衡?况且卫虽与楚有百年之盟,互不相犯,然楚为强国,心思日变,申氏一族的灭亡,便是征兆,楚若与陈结盟,卫国何尝有一战之力?昔日昌国之灭,便是前车之鉴。”
昌与赵盟,然赵王背弃盟约,联陈入昌,他的故国成了一片焦土,落入贼人之手,而赵国,最终也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亡国失地,沦为笑柄。
这个道理,舒云长不会想不通,其实赵王也未必不知道陈国的狼子野心,但他年老昏聩,竟然想以国运做赌注,搏一搏陈国的信义。大国之间,何尝有“信义”可言?有的不过是亘古不变的利益。
就看舒云长是不是赵王那样的人了。
舒云长到底是掌管卫国多年,喜怒不形于色,面对长陵的慷慨陈词,依旧无动于衷。
“公子找我,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些?”舒云长看着长陵,目光柔和,就像看自己族中的小辈,欣赏中带着几分鼓励。
父亲当年使赵惨遭杀害,年轻的他也是义愤填膺,发誓要灭亡赵国以消心头之恨,可掌国日久,他就越来越发现,当年的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赵成王因为一时冲动,加上楚姬蛊惑,对父亲痛下杀手,可事后,卫国也并没有对此事做出强硬的回应,盖因赵强|卫弱,在诸国之中,弱国是没有话语权的,卫肃侯一力促和,用父亲换回了两座城,百姓感念舒氏的牺牲,才愈发把他捧到比卫侯还高的位置,而赵国,因为荒唐无道,背弃盟约,最终国破人亡,一得一失,皆有天命,这是天下人都无法逃脱的,父亲已经用他的鲜血证明,舒云长便不会再将仇恨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