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少年时离京下的那一场雪,梦见母妃说起皇位时贪婪而充满欲|望的眼神,梦见他第一次杀人时那人恐惧的表情,梦到他自西南奔丧归来看见的一重重惨白的白幡…最后梦见的就是血,无穷无尽的血。
那血从他的脖颈中喷出来,溅在他的脸上、手上、衣服上,当他倒在地上时,那些血就像是沸腾一样涌动,将他整个人包裹,最后淹没了他的嘴、他的鼻子,窒息般的痛苦像蟒蛇盘绕在心脏上一圈圈收紧。
他阖上眼,漠然地放弃挣扎,几乎就要这么死去。
然后他就听见了声音,一个姑娘细细软软的声音。
“这个药得磨成粉加进去。”
“雀灵草,五花葵...还差啥来着,等我闻一下啊...对对,是白及,这个止血。”
“血止住了,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
“得一天换五次药,中午那次药量加大...”
她一直在说话,像一只小黄鹂在他耳边不停地叽叽喳喳。
他很烦,很想让她闭嘴,却又觉得莫名地安心。
就像以前秦城瘟疫的时候,她每天灰头土脸地絮絮叨叨着各种草药和病患,他走向书房时,却总会不经意地从那座药房经过,从那扇半掩的散发着浓浓药味的大门,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她忙碌的身影。
现在也是这样。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像是缓缓沉进万丈的深渊,可是她就像一根软软却柔韧的线,绑在他手腕上,执拗地拉着他,一点点把他拉上来。
意识像是浮出海面的礁石,阳光明媚的温度在脸上跳跃,他忽然觉得脖颈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种痛苦像是一泼冰水浇在他脸上,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真实地活着。